自互市回来,阿如便一门心思学驯鹰,日子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无聊。猎鹰是游牧族群重要的捕猎伙伴,好的猎鹰就是猎手的另一副耳目喉舌。答伏迩手下有专管驯鹰的鹰奴,教新来的右夫人驯鹰的重任自然落在他们肩上。驯鹰自是没旁人想得那样简单。因猎鹰多在悬崖峭壁上筑巢,驯养之前势必要先攀爬峭壁抓获小鹰,抓回来后还要彻夜不睡熬鹰使其温顺,过程繁琐,异常艰辛。当然阿如不必亲自去捉幼鹰回来,驯鹰人已经得了答伏迩的命令准备好即将被驯化的幼鹰,只等右夫人去挑。这只倒是长得好……阿如已经绕鹰架转了两圈,还是不满意,只是眼神不够凶。这只嘛体态臃肿了些,这个肥嘟嘟的样子,能飞得动吗挑来挑去都不满意,阿如蹙眉问:再没有了鹰房里其实还有一只红隼,只是性子太猛,驯鹰人生怕它伤人,尤其是大周来的、娇生惯养的公主,若伤着她,只怕自己性命不保。可公主不满意,自己也交不了差,驯鹰人遂大了胆子说:夫人若不满意,还有只红隼,只是野性难驯……野见识过夜的迅猛,谁还能看得上温顺的鹰阿如一听就来了兴致,就是要野,猎鹰不野,算什么猎手在哪,快带我去看看。驯鹰人其实心悬着,又不好推辞,忙带路:是是是!鹰房建在背风低洼处,光线昏暗且气味难闻,一般人不愿来,只有个满脸胡子的老头半躺在门口闲寐。驯鹰人嫌他挡路踢了一脚,惹得这怪脾气的老头暴跳如雷,两人便你来我往呛起来。阿如不理他们这些纷争,拨开驯鹰人径直进去,就见里头鹰架上立着一只体型不大,却眼露凶狠的红隼。果然是猛禽,这只红隼嘴尖爪利,见人就要嘶叫着生扑,腿上虽绑了铁质的细链子伤不到人,但挣翅带起的尘土羽毛还是扬了阿如一脸。那神情,分明就当阿如是新鲜的猎物一样。这才是天生的捕猎者!就它了!阿如当机立断,指着这只红隼对驯鹰人说,我就要这只!驯鹰人面露难色,他本想着公主嫌弃鹰房肮脏说不定就断了这念头,哪知她竟真看上了这只最不好驯服的隼,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:夫人不知,越是野性未褪的幼鹰越难驯服,夫人金枝玉叶,还是……哪那么多话阿如摆摆手,不在乎道,能驯服最野的猎隼,才配做最好的猎手。我就要它,你只管教我就好,出什么事,与你没有相干。这……驯鹰人还待推辞,先前那老头却像是听见了阿如的话,踱进来冷哼道:哼,不自量力……鹰是长生天赐给漠北的神灵,是漠北人的魂,一个大周女子,也妄想掌控猎鹰,真是不自量力。阿如从不信什么长生天的神灵,在她看来,猎隼和猎手一样,只有经过磨砺才能成为最强的那个。而她,一定是最强的那个。不理老头冷嘲热讽,阿如冷声问:老人家既这么说,您也懂得驯鹰咯老头哼一声,并不回答。气得驯鹰人不停冲他挤眼睛。很好!阿如知道,一般真有些本事的才这般傲慢,也不管他肯不肯,冲驯鹰人说,我就要他教我驯鹰,他若不肯,我叫狼主罚你!这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,驯鹰人都要后悔死了,这老头子脾气古怪,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,平日里谁都不肯与他来往,再加上架上那只凶得要命的扁毛畜生,哪个都能要他半条命。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老头不肯,驯鹰人软硬兼施说了两回还是碰一鼻子灰,只好可怜巴巴去求答伏尔。公主自己选的自互市回来,答伏尔便一直称阿如为公主,还特命手下不必按漠北的习俗管她叫右夫人,显然不想置她地位于左夫人之下。问了一句,又觉得也在意料之中,随即了然一笑,问,萨必尔怎么说驯鹰人一肚子委屈:那老…萨必尔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像七图山下的石头,又臭又硬!答伏尔当然知道,夜就是萨必尔驯服的,他是漠北最好的驯鹰人。所以你来求我,是要我帮忙说服萨必尔还是……答伏尔抬头看他一眼,有些严厉的问,还是要我劝说公主另择人选驯鹰人喏喏:若能劝服公主,自然最好。毕竟从来也没有女人驯鹰的说法,若是不行,若是不行,就请狼主您出面……萨必尔是最好的驯鹰人!答伏尔猛然抬头,直盯着他眼睛说,你要我劝说驯鹰人不再驯鹰漠北人做不出这种事!他只是在看战报的空隙一抬眼,已经吓得驯鹰人魂不附体,一个劲请罪不迭。但也不是全无办法,答伏尔笑着往右向卧榻那里看了一眼,口气温和下来:终归是你办事不力,去领罚吧,就罚你去打扫鹰房,三个月!驯鹰人千恩万谢走了,答伏尔才笑着问:公主可有法子阿如从帐帘那里探出头来,笑嘻嘻问:我可没偷听!那老头他既不愿意,无非两种,一是不会二是不肯,你说他是最好的驯鹰人那便是第二种情形。不肯难道是因为我他那日一口一个周人女子,一口一个不自量力,不肯教我,就因为我是周人咯答伏尔挑眉,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。这可难办了,阿如走过来,伏案沉思道,我天生就是周人,要怪得去怪我的爹娘,怎么能怨我呢这个人果真不讲理!答伏尔没回答,只是眼中笑意逐渐淡去。阿如没注意他情绪有变,继续念叨:不讲理有不讲理的办法,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,他喜欢什么,或者他讨厌什么我投其所好不就行了答伏尔神色很快恢复,玩笑说:喜欢吃酒。不过,我下了禁令,不许他吃酒。阿如一听就皱了眉:你这人,人家喜欢什么你偏偏不让人家做什么,怪不得他脾气那样坏。这样自如的抱怨,像极了以诚相待毫无隔阂的朋友,听得答伏尔心头一软,放了战报,专心与她说话:那有什么办法,我是狼主啊!对啊,整个漠北你最大,你说了不许,别人还能怎么办。阿如摊摊手,无奈不已:那你有没有下过不许别人灌他酒的禁令答伏尔忍着笑,一脸正经道:那倒没有。那有没有罚灌他酒那个人的命令阿如计上心来,坏笑着问,先说好啊,现下的可不算!答伏尔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,摇摇头:没有!既然没有,还不好办吗阿如兴奋地一跃而起,伸出两根手指:门口侍卫借我两个,再借坛好酒……已经冲出帐外,又想起什么倒回来问:狼主,不会这么小气不借吧答伏尔心里的笑早藏不住了,眉梢眼角都是看好戏的神情,扬声喊了一句,门口侍卫便应声而入:你们两个,今后听从公主差遣,她让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,不必来问我的意思。侍卫还不知道原委,以为就是平常差事,低头应下来。谁知阿如下一句就惊得他们齐齐看向答伏尔,仿佛在问:我没有听错吧阿如抬眼望着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两人,认真的问:你两个,能打得过萨必尔吗就鹰房那个,怪脾气的老头子。可答伏尔神情自若,明明白白就是你们没听错,照她说的做就对了。呃……其中一个吞吞口水,回了句,启禀公主,能!阿如自信拍拍他身上盔甲,招手示意他两个跟上来:能便好,若他还手,我是不会帮你们打回去的。跟我来吧。实在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右夫人究竟要做什么,两人只好赶紧跟上,回话那个紧着问了一句:敢问公主,是要去哪里酒窖啊!阿如脚腕上挂着那串宝石铃铛,走路间叮呤作响,更衬得她娇俏可爱,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,我总不能喊你们侍卫吧先前回话那个说:启禀公主,属下名叫阿扎木,自小跟着狼主的。他叫……阿如一边记,一边扬手止住他,冲另一个说:你自己说,方才就见你一言不发,怎么你也跟那老头一样,仇视我们周人啊被她质问那个忙摇头如拨浪鼓,急得摆手:不是,不是……属下,属下……不……原来是不良于说,阿如暗悔自己揭人短处,忙停下来,摇手示意他别说了:抱歉抱歉,我开玩笑的。你说吧我听着呢,你叫什么朵……这个本来急得脸都红了,没想到她是真的道歉,更加紧张,朵……朵朵阿如疑惑,朵……哈…千难万难终于说全了,阿如恍然大悟:朵哈!你叫朵哈,我记住了!三人一路说话,没注意路过左夫人的大帐时香缤夫人一直冷眼看着,等她们走远了,又示意努尔派人跟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