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婳和陆砚书以及傅氏父子,吃过饭后,离开酒店。磁州窑的白釉玉壶春瓶,被装进密码箱里,苏婳小心地拎着。傅轻舟伸手来拿,“我来吧,有男士在,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女士拎?”苏婳没有推辞。这种昂贵易碎的东西,推来让去的,万一摔了,算谁的?她礼貌地道了声谢。一行人乘电梯下楼。走着走着,陆砚书接了个电话,落在后面。傅重海有意给儿子制造机会,也渐渐放慢了脚步。出了酒店大门,冷风吹过。苏婳裹紧身上的大衣,身形纤细笔直如一株秀美的竹。傅轻舟目光留恋地落在她窈窕的身影上,“今天能见到苏小姐,很开心。”苏婳不太擅长交际,如果说“我也很开心”,肯定会让对方误会,便微笑着说:“谢谢。”傅轻舟抬手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白色古斯特,“我的车停在那里,送你回家吧。”“不用了,我们有车。”苏婳朝他伸出右手,要拿密码箱。傅轻舟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,微抬唇角看着她,心里无疑是喜欢她的,除了有点不开窍,话少,其他无论长相、身段、气质、家世,哪哪都挑不出毛病。苏婳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,脸上的笑渐渐僵硬,“傅先生,请把密码箱给我好吗?”傅轻舟张了张口,刚要说点什么。一辆黑色加长款迈巴赫徐徐开过来,车门推开。露出一张英挺俊朗的男人面孔。是顾北弦。“上车。”他声音低沉暗含情绪,英俊的脸清冷斯文。没当场发脾气,是出于多年的修养。苏婳冲他点点头,客气地对傅轻舟说:“傅先生,这只瓶还让我修复吗?”“啊?修,修。”傅轻舟目光从顾北弦身上移开,把手中密码箱递给苏婳,“有劳苏小姐了,修复好给我打电话。”“好的。”苏婳同赶过来的陆砚书,说了声,拎着密码箱上车。车门关上。车子疾驰离去。苏婳偏头看着顾北弦,眉梢眼角间温温婉婉含着笑,“你什么时候到的?”顾北弦抬腕看了看表,“二十分钟前。”苏婳微微诧异,“来了这么长时间了,怎么不上楼去找我?”顾北弦淡淡道:“你在工作,我得给你空间。”苏婳颇为意外。往常遇到这种情况,他都是直接进房间,霸道地向众人宣示主权。苏婳抓起他的手,手指轻轻摩挲他修长手指,调侃的语气说:“我们家弦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,有点不适应。”顾北弦却没笑,俊美面孔没有什么表情,语气淡然道:“人在风光时,会被很多人爱慕,但只有身处低谷时的感情,才最纯粹。”苏婳知道,这男人嘴上不说,还是吃醋了。只不过吃得比较隐秘。“是我爸介绍的一个客户,叫傅重海,要修复一个磁州窑的玉壶春瓶。他儿子后来才到的,我事先并不知情。”她侧身环住他劲挺的腰身,头软软地贴到他坚硬的胸膛上。细细嗅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。她轻声说:“别人喜欢我,是因为我身上这些光环。只有你,在我身处狼狈时,对我不离不弃。”顾北弦清冷面容,这才有了一丝笑意,抬手捏捏她柔嫩小巧的耳垂,半开玩笑的语气说:“记着就好,以后不许负我。”苏婳笑出声,发丝轻蹭他棱角分明的下颔,“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啊?”“明知故问。”他扶着她的后背,按进自己怀里,薄唇亲吻她发丝。原以为顾北弦要送她去凤起潮鸣,谁知车子最后抵达的却是陆府。下车。顾北弦牵起她的手,“你们父女俩分离太久,好不容易相聚,多过来陪陪他也好。”一向随心所欲惯了的男人,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,处处为他人着想,就挺让苏婳意外,也心生欢喜。回到卧室。冲完澡后,刚要上床,苏婳手机来了条短信。点开。是傅轻舟发来的:我对苏小姐印象挺好,可否赏光周末一起看个电影?苏婳毫不犹豫地回道:抱歉,我有爱人。早在酒店的时候,她就想说了。奈何跟他不熟,他又拿捏着分寸,她不好开口。顾北弦对苏婳这个举动是满意的。他从包里掏出户口本和离婚证,放到床头柜上,“证件都准备好了,想要复婚,随时都可以。”苏婳扫了眼那两本证件,什么也没说,只是拥住他腰身,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,踮起脚尖,从他下颔吻起。顾北弦捏起她下巴,吻住她的唇,吻得有点强势却又温柔。手指熟练地抚摸她肌肤。他的手温柔又灼热,就是抚过的石头,都会开花。苏婳全身都软下来。顾北弦打横抱起她,轻轻放到床上。要褪她衣服时,苏婳手指按到他的唇上,“我爸就在隔壁。”“嗯,那你等会儿小点声。”苏婳羞红了脸颊,轻轻捏捏他手臂上的肌肉,碎碎的声音说:“我怕忍不住,要不我们改天吧?”顾北弦正当壮年,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哪还能等到改天?他低头吻住她的唇,修长手指摩挲她白玉般雕琢的肩头,声音慵懒极了,“这样就没有声音了。”“唔!”他们从亲吻到肌肤相亲,浑然天成。情与欲在虚无的时间里,起起落落……两人当晚折腾得太狠,次日清早,陆砚书醒来的时候,他们还在睡。下楼的时候,陆砚书脚步放得很轻,怕吵醒他们。刚到楼下,手机响了。是个国际长途,号码很陌生。陆砚书略略一顿,按了接听,走到落地窗前接电话。手机里传来一道温柔却有些伤感的女声:“陆先生,你还好吗?”听到这个声音,陆砚书沉默了。过了好几秒,他缓缓开口:“你是……秋婉?”女人极轻一笑,“是我,好久不见。”陆砚书英俊儒雅的面孔,闪过一丝落寞,“是挺久了,上次一别,还是二十年前。”“可不是,时间过得飞快,一晃二十年过去了。”秋婉目光恍惚,声音轻如羽毛,“我以为和先生永远不会再联系了,没想到忽然有人打电话向我询问二十几年前的事,问我有没有为你生过一个孩子。”“你怎么说?”“我告诉他,无可奉告。”陆砚书默了默,“你结婚了吗?”“没有。”秋婉唇角噙着淡淡的苦笑,幽幽地说:“仰慕过山川大海的人,不会再被小溪吸引,这辈子喜欢过陆先生足矣。”“别傻了,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嫁了吧。”秋婉苍白地笑了笑,“那孩子叫什么?今年多大了?”“苏婳,二十三岁。”“对你很重要吗?”“很重要,是要倾力护佑的人。”“懂了,若再有人打听,我就说孩子是我生的。二十三年前,我病过一次,休了半年的学,时间刚好能对上。”“谢谢你。”陆砚书很慢很慢地说:“对不起。”简简单单六个字,却包含着千言万语。终究是辜负了她。秋婉眼角早已湿润,“秋婉这辈子从来没后悔认识过先生,哪怕先生把我当成琴婉姐姐的替身,也从来不曾后悔过。”挂掉电话后,陆砚书长久沉默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徐徐转过身,和站在二楼栏杆后面的苏婳,四目相对。她一身白衣,清清雅雅地站在那里。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,洒在她身上,仿佛给她镀了一层光。她绽唇一笑,笑得温婉如水。那芳华绝代的模样,像极了年轻时的华琴婉。陆砚书长身玉立,目光定定地望着她,心开始痛起来,刚开始闷着痛,过了一会儿刀绞一般。修长指骨渐渐握紧,他恨透了楚砚儒,是他把华琴婉害得人不人,鬼不鬼。那是惊艳了他整个年少时光的女人。